咸鱼一条。

【日黑】异星咖啡馆

想找个地方打发夏季午后的空闲时间吗?来异星咖啡馆吃刨冰、喝咖啡,听一对人类兄弟讲科幻故事吧!

 

(有一点点terragenesis的设定...这个游戏真的非常让我惊艳

 

为了捱过地球夏季漫长、慵懒、热气腾腾的白昼,我在街角租下一间房子,开了家异星主题的咖啡店,叫上来这里穷游的同乡们一起打发时间,挣点小钱。中午总是顾客最多的时候,来得最多的是冥王星的朋友,一进来就嚷嚷着要把空调开到最大,然后要一杯无限续杯的冰美式,把鼻子和舌头泡在马克杯里坐上整整一个下午。金星来的朋友们有着地球人喜欢的浅金色甲壳。有时他们会来店里打零工,穿上人类女仆的制服往门前一站,我们的生意会好上很多。当然还有本地的人类,不过回头客很少,多数都只要一杯最便宜的冰牛奶,然后拉着我们的店员一个个要合照。

 

这天下午一点,店门外的温度计上汞柱直指四十摄氏度。窗外街角的红绿灯和斑马线在热浪中波动,远处主干道边的梧桐树里蝉声一浪一浪传来。我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坐在柜台后打盹时,门铃响了。我抬头看,是两个人类,一个搀着另一个说笑着推门进来。两个人长相很相似,在人类的社会关系里应该称之为兄弟。他们热得脸颊发红,短袖衬衫都被汗水打湿,连连感叹“好热的天”,一进来就找空调的风口。我给他们调低了两度,凉风把他们鬓角的头发和衬衫的衣领吹得向后飘。两个人都激灵一下,长出一口气。

 

他们不要咖啡,点了两碗刨冰。一碗宇治抹茶味,一碗炼乳味,都要加大份棉花糖,在玻璃碗里堆成两座冰凉甜蜜的白色小山。刨冰端上来,他们用小木勺刮着玻璃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叙闲话,谈些太空港那边发生的新鲜事,母星的风土人情,星际间的贸易,等等。人类最近在我母星的土地里种出了土豆,昨天听母亲在长途通话里说,那是一种煮熟后微甜又软糯的美妙食材,因为产量不多所以卖得很贵。他们听了就笑,说从咖啡店出门过两个街区就是个蔬菜批发市场,花一杯咖啡的钱您可以买上几大口袋。当然,我们听说您家乡的稀土矿最近也源源不断送到地球来了。门口的金星朋友站得累了,进来靠着吧台歇息。我给他做了碗浓厚的橘子酱刨冰,他端起玻璃碗咔嚓咔嚓用小尖牙嚼着,抱怨说什么时候才能开放金星和地球的冷链贸易?他两个月后就要回家了,没有刨冰该怎么熬过金星的酷夏。

 

刨冰吃光后哥哥说胃里有些发寒,要再点杯咖啡。他看菜单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眼神不太好,看得非常吃力,最后还是推给弟弟让他帮忙念。年纪轻轻眼睛就坏成这样实在遗憾,我说,你们是学生吧?我看现在人类的不少学生小小年纪就戴上酒瓶底了。

 

哥哥摇摇头,指了指右眼说,以前战争的时候我弄坏了右眼。左眼用得太多,最近也慢慢看不清了。我这才仔细端详哥哥的脸。他的脸如地球漫长平和的生活一样温润,只是右眼冰冷苍白如天王星死寂的甲烷地幔。弟弟耐心地把菜单一页页读完,说您喜欢甜一点的,要不来一杯拿铁咖啡吧。哥哥说好,就这个。

 

战争?我问,没听说过这个世纪地球上有什么大型战争啊?

 

他们俩为难地对视了一眼。哥哥犹犹豫豫地说,如果说我参加的是与您的母星之间的战争,您相信吗?

 

当然不信啦。我笑,地球与太阳系各行星建交后一直风平浪静,哪听说过什么战争。

 

哥哥说,你知道五年前的人类代表公投吗?

 

我在新闻上看过。那段时间整个火星都对公投结果很是紧张。据说支持与外星开战和支持与外星建交的选票戏剧性地持平了,最后一个没有上交选票的人类青年赶到投票站时,整个太阳系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万幸,他选择了支持建交。我说,母星太空港的广场中央还有那位青年的塑像,用来纪念火星与地球建交的历史性时刻。

 

哥哥说,你仔细看看我,像那个塑像吗?

 

啊?我惊讶得背上的鳞片支棱起来,差点把围裙的带子都给割断了。弟弟看着目瞪口呆的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搭着哥哥的肩说,哥哥就是那个投了最后一票的人。

 

我的天,竟然在这里见到了真人!我激动地在柜台后面转了两圈,拉着他们合了张影,准备今天打烊后po到社交网络上。正好牛奶在小奶锅里沸起来,我把热牛奶冲进意式浓缩咖啡里,用奶泡歪歪扭扭地拉了个小花端给哥哥。哥哥啜了一口咖啡说,你有想象过如果我把票投给战争方,现在会是什么样吗?

 

“那我们早该变成太阳系里漂浮的太空垃圾了。”金星朋友说,“必须承认,你们的科技水平应该可以像踩死甲虫一样把我们碾碎。”这比喻很形象,我见过所有金星的朋友看上去都像金色的大甲虫。“然后我们空荡荡的母星会变成你们的殖民地,被你们改造成地球的样子,种满土豆或别的蔬菜。那些被你们称为稀土矿的泥土石头也会被你们一船一船运走。”

 

“我猜会是这样,很快整个太阳系都会是人类的殖民地。”哥哥赞许地点点头,“不过在如何改造殖民地上,人类肯定有很大分歧。一部分人不赞成改造你们的母星。他们向来是主和派,认为人类没有资格伤害其他星球的智慧生命——缘一,你肯定会这么想,对吧?”

 

“是的,哥哥。”弟弟回答。玻璃碗里剩下的刨冰化成奶汤,像母星两极静谧的白色冰盖。他随意拿起木勺,把棉花糖戳进奶汤里,看它浮上来。“而您肯定会认为,为了开疆拓土的伟大事业,殖民地必须要被改造成地球……您的事业心总是很重,最喜欢做这种大工程了。”

 

“以我的立场来看,我支持前者。”我插嘴道。哥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现在看来,我的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像现在这样,大家和和睦睦地一起过日子也挺好的,是吧?”

 

“那当然。”弟弟亲昵地用肩撞了撞哥哥,抬手把哥哥说话时无意中咬在嘴里的一根头发扯下来。

 

“那时候我们为了各自的目标,应该会在联合国航天局工作。行星殖民的第一站是火星,联航在上面建设了简单的复合居住区和实验室。下了班,我们和同事就跑去居住区边缘的红色荒漠里露营,看绵延到远方的荒凉群山和头顶深黑的宇宙。那时候,烤棉花糖在联航的年轻人中非常流行,甚至有句话说,‘烤棉花糖是航天人的浪漫’。那段日子简直是我们漂泊异乡时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我们对行星殖民的意见分歧越来越大,大吵了几架后,虽然仍在一起共事,却很少再往来了。分道扬镳的不仅是我们,还有整个联合国航天局的开拓者们。整个联航分成了两个派别。一个叫盖亚之女,一个叫行星工业联合会。盖亚之女的支持者认为人类应当在各个星球推进地化工程,将殖民星球改造成漂浮在外太空的天堂花园。行星工业联合会的支持者认为,人类应当依靠工业和制造业,在殖民星球上建造封闭的居住区,与星球的原住民互不干扰。后来这两个派别各自占据了几个星球,演变成了两个独立的政权。”

 

我惊叹于哥哥三言两语勾勒出的人类大肆扩张又四分五裂的未来——他甚至给每个政权都起好了名字!“您真应该去写本小说。”我给哥哥的杯子里添一些浓缩咖啡。“嗨,这小子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现在还在家当全职主夫呢。我得出去工作养活我们俩,哪有时间写小说。”哥哥不满地戳了戳弟弟的肩。弟弟还在百无聊赖地把棉花糖戳进奶汤里,听到这话抬头问我:“老板,您的咖啡店还招员工吗?我会用奶泡拉花。”

 

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但我有些心动,拉花这门手艺确实只有地球人的灵活双手才能胜任。他伸手示意我把拉花杯给他,把哥哥的马克杯握在左手里,手腕转了几转,把杯子放回吧台上推给我看。是一朵被带刺的藤蔓环绕的蔷薇图案。“是了。”哥哥说,“这就是盖亚之女的标志。”

 

“您还想看行星工业联合会的吗?”

 

“想。”我和哥哥同时回答。他的拉花手艺确实不错。我又端上来一杯咖啡,看他把细细的一线奶液注入杯中,勾勒出铁砧、铁锤和齿轮的形状。哥哥看了啧啧称赞。“我建议你明天就来这里上班。老板,记得给他备一套制服。”“我不经常来打工,平时你可以穿我的。”一旁的金星朋友瓮声瓮气地插话,捏起镶着蕾丝花边的女仆装裙摆,吓得弟弟连连摆手。

 

我们笑了一阵。一直缩在墙角看向这边的冥王星朋友来续杯。我给他添满了一杯冰美式,他就坐在吧台边不走了。“看来听故事的朋友又多了一位。然后呢?”我催哥哥说下去。

 

“我加入了盖亚之女。缘一加入了行星工业联合会。我们分别驻扎在金星和火星上……啊,那时候这两颗行星已经不叫金星和火星了。金星被叫做自然女神星,它那噩梦般的二氧化碳大气层被盖亚之女花了十年的时用化学手段整个剥去,只留下薄薄的一层。接下来,我们在金星的近地面轨道上安装了两个轨道镜,反射了90%的阳光,把金星的平均气温控制在15摄氏度左右。最后,我们逐步引入液态水、蓝藻、植物、动物。等到改造完成的时候,金星——自然女神星,已经变成漂浮在太空中的一颗绿色翡翠了。”

 

“嘶。”我听到了金星朋友响亮的抽气声,这个故事对他来说似乎朝恐怖的方向发展了。我问:“那火星呢?”

 

“火星是你的地盘,你来说。”哥哥抬肘碰碰弟弟。好家伙,这小咖啡店的吧台成了他们兄弟俩的故事会了!连淡蓝色皮肤的土卫六朋友也从二楼蹒跚下来,戴着装满液态甲烷的便携面罩,咕噜噜地吐着泡泡听着。弟弟接下去说:“火星被我们命名为一号矿区星。我们在火星上建造了搭配制氧、供水和电力系统的穹顶居住区,在穹顶居住区内进行农业生产,并在富矿区建设矿场。”

 

“其他地方呢?”我紧张地盯着弟弟看,生怕故事里我的家乡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其他地方我们没有动,让它保持了原样,甚至居住区以外的火星的原住民还在如往日一样生活。平原、高山、峡谷,环形山。火红色的、荒凉的,和那颗绿色翡翠隔着地球遥遥相望。”

 

“好耶!”我脱口而出,想想又不对。母星都变成殖民地了,有什么可欢呼的——不过这只是个故事罢了。放轻松,放轻松。

 

“毕竟我们已经分开太久了。当初的争执再激烈,也在筚路蓝缕的行星殖民过程中淡去了。我们开始恢复通信。火星和金星的距离太远,大功率的信号发射和接收器又没法传递人声的频率。还好我们有这个——”哥哥朝弟弟一摊手,弟弟从衬衫胸口的兜里掏出一截短笛放在他手里。Do, re, do。是“你好”的意思,哥哥说。我啧啧称奇,看来他们用乐器发明了一套独特的交流系统。“哥哥,把笛子给我,我来表演下‘哥哥我爱你’怎么吹。”弟弟伸手去抢笛子,哥哥笑着把他的手打开。“算了吧,肺活量怪物,你吹笛子怕不是要把屋顶都给掀翻了。”

 

“你们想象一下,自然女神星的黄昏,占据三分之一个天空的太阳凝固在地平线附近,漫长的一天中最凉爽舒适的一段时间。我和同事们坐在研究所的天台上烤棉花糖。我打开天台上的信号接收器,对准火星的方向。Mi——Mi——So——Re——Do。在金星殖民之初,我几乎要被飓风般的有毒大气和绵延千里的荒凉沙丘变成一块石头。是缘一用笛子一句一句把我吹得柔软起来。”

 

“Mi——Mi——So——Re——Do。”弟弟吹口哨。“就是‘哥哥我爱你’的意思。”

 

母星的家人大多沉默内敛,我一时十分艳羡这故事里跨越金星与火星的热烈明艳的感情。或许回家之后,我可以试试用这种方式向邻村的姑娘表白。一直没开口的冥王星朋友抽了抽鼹鼠似的黑鼻子,突然问:“原谅我冒昧,这个故事的走向变得有些暧昧了。所以两位的关系是…?是情侣吗?”

 

冥王星朋友的家乡对人际关系的态度非常随意,基本上没有父母子女兄弟姊妹的概念;但我知道地球人非常在意这些。我怕他们俩尴尬,刚想打圆场,听到弟弟说:“是呀。”

 

我目瞪口呆。哥哥敲了他一下,低头喝冷掉的咖啡。静默了两秒后整个咖啡馆沸腾起来,大家都闲着无事,自然乐意看热闹找乐子,围在吧台边起哄“亲一个”,连没有发声器官的海王星朋友都啪嗒啪嗒地拍打着他们的蹼。哥哥连连躲闪,架不住弟弟凑上去拧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好家伙,咖啡馆的氛围简直变得像啤酒馆一样!大家围着他俩笑闹了好一阵,我给每人来了一杯冰水,才慢慢安静下来。

 

“我和缘一毕竟身处两个敌对的政权。虽然我们尽力忽略这个难过的事实,可是不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太阳系可供殖民的星球本就不多,盖亚之女和行星工业联合会的领土很快就接壤了。在我经历过金星的五次日出后,战争爆发了。两个政权都失去了理智。行星殖民的累累成果就这么毁于一旦。很快战火就由太阳系外围一路烧到金星和火星,我虽然只是核心工程师,也被分配了一支军队,每日在金星轨道上巡逻,无奈地看着注满我的心血的绿色翡翠变得千疮百孔。”

 

“更糟糕的是,我再也联系不上缘一了。”

 

“我四处打听,最后有一位情报员给我带来火星的消息。行星工业联合会在战争伊始就开始整肃军队。有人匿名举报缘一,说经常目睹他往自然女神星用暗号语言发送信息。缘一以通敌的罪名被关进冬眠监狱,刑期是一百年。”

 

“这太过分了。我无法想象,一百年后他醒过来时该有多么孤独和恐惧!同事,朋友,家人,早都变成了尘埃,留给他的只有战争后千疮百孔的死寂星球——去他的行星工业联合会,去他的盖亚之女,去他的自然女神星!我能改造一整颗行星,却连我的弟弟都保护不了……我等了半个月,等到一次小型遭遇战爆发时,违抗了留守金星的命令,开着我的舰船突破了一道薄弱的封锁线去了火卫一。行星工业联合会的总监狱设置在火卫一上,我想去把缘一抢出来,可我失算了。火卫一上并没有冬眠监狱。这时候驻守火星的军队赶过来,我几乎死在他们的包围圈里,在突围的时候,还被驾驶室里四处飞溅的电火花烧伤了眼睛。”

 

“我已经没法回头了。盖亚之女和行星工业联合会的军队都在通缉我,我只能开着我破破烂烂的飞船,往太阳系边缘一直走。我经过了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大多数时候,舷窗外都是死气沉沉的深黑色。好几次经过被人类殖民过的星球时,我都想停下来歇歇脚。可我的飞船已经破损到没法穿越星球的大气层了。我成了一只流亡在宇宙中的没有脚的鸟。”

 

“可是,飞船的燃料是会耗尽的呀。”金星朋友小声提问。

 

“是呀。在我快要飞越冥王星的时候,飞船的燃料警报响了。我知道我的路快要走到尽头,于是穿上我的宇航服,打开舱门,松开手,准备做一块体面的太空垃圾。”听到这里,我们同时憋住一口气,好像切身感受到漂浮在真空中的窒息与孤独。

 

“可是,你们猜怎么着?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往下坠,像是从梦里突然醒过来一样。我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阳光从窗外照在身上,下午两点的闹钟正在响。我按掉闹钟,走到镜子前面,发现自己变成了二十多岁时的模样。桌上堆着厚厚的学习资料,还贴着立志通过考核、被联航录取的标语。这几十年来经历的一切,就像午睡时一场悠长的梦境,只有失明的右眼和口袋里的木笛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猜是虫洞。”冥王星朋友把鼻子从冰水里拔出来。“母星的附近有很多虫洞。我听说你们有人叫它们‘渡口’。通过它们,你们可以在时间之河中溯流而上或顺流而下。”

 

“没错。冥王星的短途时间旅行已经成为地球富人们的热门旅游项目了。”弟弟说。我想起在故事的后半段弟弟一直没有出现。“快给你的故事想个结局吧,不然我们就默认你在冬眠监狱里待到天荒地老了。”我催弟弟。弟弟懒洋洋地把木勺横在玻璃碗口,坐直了身子。

 

“哥哥,您当时没有想过冬眠监狱会在天王星吗?天王星的甲烷冰海可以最大限度地节省冬眠监狱的能耗,那里当时又是行星工业联合会的领土。”

 

“唉,当时我急昏了头,怎么能想到。”哥哥不好意思地低头笑,要了一杯温水润润嗓子。

 

“我是自己开着备用飞船从天王星飞回火星的。在接近火星时,飞船前灯的照明范围内有一条缓慢地流转的星河。等我靠近才发现,那些钻石一样闪闪发光的璀璨光点,都是星际飞船爆炸后留下的金属残片。”

 

“飞抵火星上空时,我看到了一个围绕火星赤道的红褐色圆环,如同土星环一样铺成一条朦胧的丝带。那是被激烈的爆炸和撞击扬到太空里的火星碎片。我在火星破碎的地表着陆,触目尽是人去楼空的居住区和荒废的矿井。行星工业联合会引以为豪的矿山上,终日轰鸣的机械声不复存在。采矿机械的钢铁之臂如同溺尸的双手一样僵硬地刺向天空。”

 

“我离开火星,去了金星。我看到这颗曾经被称为自然女神星的绿色翡翠,已经变回人类殖民之前明亮的金色星球,被地狱般狂暴的剧毒大气包裹着。环绕金星的两面轨道镜被整个击穿,太阳光毫无阻拦地炙烤着金星的大地,迅速抹去了一切人类活动的痕迹。唯一剩下的,是埋藏在金星荒凉山脉深处的盖亚之女总部档案室。我在那里翻出了哥哥的档案。他几乎被全人类通缉了。在这边,他被称为叛徒;在那边,他被称为战犯。”

 

“但我没有找到哥哥被逮捕的记录。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我掉头向太阳系边缘驶去,想找一找哥哥留下的踪迹——怎么可能找到呢?人类在太阳系里留下的痕迹,只剩那些悬浮在深空中的金属碎片了。”

 

“我决定找个最近的星球停泊下来,慢慢等自己老死。等待的日子实在无聊,我架设好了信号接收器,想听听会不会有太阳系外的朋友来围观人类留下的这堆烂摊子。我听了十年,二十年。整个太阳系安静得像坟场。”

 

“有一天,当我把信号接收器转向冥王星方向时,我居然听到了哥哥的笛声!天啊,我几乎要大哭一场!我立刻回到飞船里,朝着冥王星的方向驶去——”

 

“咚。我醒来在家里的床上。我看到二十二岁的哥哥正坐在窗边,对着窗外的天空吹笛子,La——Mi——So——Re——Do。看到我坐起来,哥哥说,晚上我们去公园里烤棉花糖吧。于是我们抱在一起哭啊哭,一直到傍晚。”

 

“真好。”我不由得感叹。冥王星朋友挺了挺胸脯说,这个故事能有个好结局,多亏了我们家乡的虫洞。金星朋友问:“La——Mi——So——Re——Do是什么意思?”

 

“哥哥你来说。”弟弟促狭地看着哥哥笑。哥哥涨红了脸摇头。于是我们围成一圈试图解开这个暗号,直到有人提出,“So——Re——Do是’哥哥我爱你’的后三个音节。我们恍然大悟,并不约而同地决定不把这个答案说出来,毕竟哥哥看上去非常容易害羞。

 

时钟指向下午六点,窗外的暑气渐渐散去,蛰伏在屋里的人类纷纷出来享受傍晚吹过街道的凉风。他们说该去买菜了,下午六点正是菜市场上新货的时候,所以这个故事也该讲到结局了。他们相遇后的半年,联合国召开了人类代表公投。这一次,哥哥把票投给了建交方。联航考核的那天,他们俩翘掉了考试,跑去公园烤棉花糖。等他们研究生毕业后,哥哥在本地找了份文员的工作,弟弟在家做家庭主夫。在某个酷热的夏季中午,他们在ins上刷到了一家异星主题的咖啡店,于是顶着大太阳跑过来。这家咖啡店也没让他们失望,他们不仅尝到了美味的刨冰和咖啡,还结交了一群有趣的外星朋友。

 

“这个结尾好真实,不就是现在的我们吗?前面的故事实在很沉重,幸好你们给了它一个好结局,不然我晚上会一直想着这个故事,要睡不好觉了。”我笑。

 

“哈哈,只是个故事而已,不必认真。”

 

故事说完后他们向我们道别,弟弟搀着哥哥出门去。我和朋友又聊了一会儿,等地球夏日漫长的白昼接近尾声时,这对兄弟又从窗外经过。弟弟提着满满两大袋蔬菜,哥哥拎着几罐啤酒,说说笑笑的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些什么,然后转过街角,往居民楼那边去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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